【曦澄】大漠有孤月（二）
【二】
水中倒影的宫殿也不过虚晃了片刻就消失无踪，而后又恢复它本来应有的模样，那是金陵台花园的水榭楼台。
江澄揉了揉眼睛，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，他转头去看蓝涣，看见他一动不动看着水面，眉头微皱似在沉思，显然他也同样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。
“蓝宗主，刚才你看到了什么？”江澄问。
蓝涣抬起头来看向江澄，迟疑道，“我看到了大漠戈壁，还有峭壁上数不清的佛窟，一直开凿到了望不见的天际尽头。”他顿了顿，又道，“我不清楚是不是看到了那个地方……唔，因为那个地方只有古籍中有所记载，如今已不复存在了。”
“……”江澄诧异，这不同的人看到的画面还不一样？！“哦~蓝宗主觉得那是什么地方？”
“塞外的高昌壁窟。”蓝涣回答，“而且还是从前还很繁荣的那个时期。”
“可我看到的是许多大大小小的城堡，金碧辉煌的宫殿。”江澄看着水面，仔细的回想着刚才所看到的景象，“你提到高昌，我倒是想起来了，那种风格的建筑，确实是塞外的风格。”说到这里，事情就更奇怪了，这水中的幻影是何缘由而生？事情发生在金陵台，那会不会与金凌有关系？想到这里江澄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，万一这是什么妖术并且是冲着金凌而来的，估计金凌那小子还没能力应付过来。
江澄这么想着便等不及要去提金凌过来先问个明白，转身之际意识到身边还有蓝曦臣在，脚步又顿住了，他本是不愿蓝曦臣牵扯到这件事情里的，可人家都看见了你叫人家装瞎子也是不可能的，更何况刚才提及高昌，蓝曦臣所知道的明显要比江澄多，若有他在似乎对于解决麻烦又有帮助，于是江澄迟疑了。
江澄的想法其实蓝曦臣一眼就看穿了。虽说此刻他不认为这幻影和邪祟有关，但想要追根究底的好奇还是有的，所以他淡淡一笑，“高昌古国已覆灭八百余年，应该与我们中原的玄门世家是完全没有恩怨可诉的。”言下之意，就算问金凌大约也问不到什么结果。
“那蓝宗主觉得这是……”
“幻本由心生，你看见了我也看见了那便不是幻影了，刚才我们看见的必是真实的，只是这影子不该出现在这里而已。”蓝曦臣回答，“江宗主，可曾听闻古有异术，能通过某种特定的媒介记录声音或是影像。”
江澄点点头，“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八百年前用这种办法，以水为媒记录影像？”蓝曦臣的意思他是明白，但却解释不通它出现在金陵台的缘由，“蓝宗主可知，这潭泉水阴寒异常，应是埋得极深的水脉，断不会轻易凿出，定是有人刻意改变了水脉路径而让其暴露。”
很多疑问一时也找不到什么答案，蓝曦臣想了想，“若我们刚才所猜测的是对的话，那必是有人想要传递什么信息才是，我们不妨再看一看，或许还会有别的影像呈现。”
江澄也无他法，只好点点头，顺便挪了挪位置，让出半块石板，“蓝宗主也坐吧。”江澄觉得他们可能还会在这里等上许久，也不好就这么让人站着。
蓝曦臣眯眼笑了笑，“多谢。”
时间不知不觉过了许久，水面上确实又断断续续出现了一些影像，江澄看见了蓝曦臣说过的高昌壁窟，蓝曦臣也看见了江澄说的殿宇楼台，还有一些塞外风物什么的，而这些信息完全抓不到重点啊岂可修！
在这两人专心观看水中影像的时候，金凌那边客人几乎都招呼回了客房，他狠狠吐了口气，觉得自己是把今天的大半任务完成了，当然他还没忘了今日怠慢蓝氏家主的事情，于是匆匆赶到原本准备给蓝氏的客房，结果屋子黑灯瞎火的他没敢进去。
“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……”金凌嘀咕着，转身就要去找他舅舅，结果这边屋子同样黑灯瞎火。
金凌相信他舅舅不会这么早就睡觉的，肯定是没在屋里，于是满世界找舅舅，好不容易才在花园中新开凿的水潭边看见了江澄，顺带也瞧见了一开始要找的蓝家家主。
“舅舅~泽芜君，大半夜的你们在这里杵着干嘛？”金凌快步走到水边。
“金凌，过来。”江澄看见金凌，立刻朝他招招手。
“哦。”金凌一边朝那两人坐着的石板边上挪去，一边在心里打着草稿，待会儿要如何跟泽芜君交谈才能既不辱没自己身为家主的身份，又能像个礼貌的晚辈，而且还要妥妥地表达自己把人家忽略了的歉意。因为舅舅就在边上金凌还是感觉有些压力山大的。
然而，金凌想了满脑子有的没的，结果却被那两人直接略过了。江澄皱着眉头，比较严肃地板着脸，“金凌，老实交代，这潭池水是如何开凿的。”
“……哈？”金凌略为懵逼，怎么扯到水池去了，“啊，哦……我记得和你说了吧，本来是要挖坑种树呀，不想直接刨出个泉眼来，就干脆掘成池塘了呀，这才半月前的事情吧，还没打理好，待日后购得太湖石和几尾红鲤，好好收拾一番，就好看了。”
“就没看出这潭水有不妥处吗？”江澄问。
“不妥处？”金凌挠了挠头，“什么不妥？挺好的呀，掘水潭之前请靠谱的家臣看过风水的，说是活水是有灵气的，不需拘着它，顺着它流淌的方向开凿就好。”
金家的家臣也不是吃软饭的，不可能弱智到水中有邪祟还看不出来。事实上若是没看到水中的影像，就连江澄和蓝曦臣也没觉得这水有什么不妥的。江澄偏头瞧了蓝曦臣一眼，觉得或许蓝曦臣的猜测是对的。但金凌的大意还是不能轻饶。
“来来来，你过来看看，好好看看这里有何不妥。”江澄伸手就拎了金凌的衣领子，把人压在自己旁边埋头看水池。幸好那方石板够大，容江澄与蓝曦臣并肩坐了之后还能在旁边再加一个金凌，只是略挤了些，需挨得紧紧的。
金凌被舅舅弄得一脸懵逼，没意识到三个家主排排坐，还一动不动埋头看水池是多么傻逼的画面。
金凌懵逼地看着，直到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，突然水中倒影有了变化，那影像虽只出现了片刻，却叫金凌惊讶得合不拢嘴，“舅舅！我眼睛没问题吧？我……我刚刚眼花了？”
江澄淡定的斜睨着金凌，“哼，看到什么了？”
“那个是在打仗的场景吧，乱哄哄的，和坊间话本里描述的战争场面没差。”金凌指着水面，激动地胡乱比划着，“而且还是在大漠上！马蹄卷起的黄沙遮天蔽日呀！你们……你们没有看见吗？”
江澄与蓝曦臣对视一眼，他们看到的与金凌看到的确实不一样，不过说到战场，倒是第一次出现的影像。
金凌被吓了一跳，以为是什么妖邪，立刻就要去张罗着把水池填了，还好江澄立刻拉住了人，“金凌，我问你，金氏与塞外的高昌古国是否有渊源？”
金凌一愣，仔细想了想，金氏族谱能追溯到还不能是玄门世家的时候，有好几百年了，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，于是他果断地摇摇头。
“确定？”
“确定呀。”金凌眨了眨眼睛，兰陵靠近沿海，离塞外的高昌千里之遥，简直连边儿都挨不上。
江澄得到这个答案后又陷入了沉思，此时毫无线索，该如何查明事情原委？可是就此放任不管，万一留下后患可是后悔莫及的。
“水中影像很明显的指向了塞外高昌古国，这或许就是唯一的线索了。”这时候，一直安静思考的蓝曦臣开口了，“高昌国覆灭已然有近八百年，但城池却是在之后归入回纥版图才渐渐湮灭的。也就是说高昌人并没有绝迹，大多依旧生活在回纥。”说到这里，他顿了顿，“所以刚才我们所见的影像并非再无迹可寻，只是……回纥距离兰陵几千里，过去怕是会麻烦些。”
“这点麻烦倒不是问题。”江澄默默盘算了片刻，突然一笑，“还记得我刚才与蓝宗主说过吗？此生唯有两憾。”
“塞外大漠与东方碧海。”蓝曦臣回答。
江澄点头，“为查明此事向西一行，顺便也了却心中一执念罢。”这么说着，他也只能把原先计划好的出海游计划搁置了，事出有因，西行塞外相较于出海自然是要重要的。
“听江宗主这么说，倒是让我也有些神往了。”蓝曦臣一笑，“不知江宗主可愿让我同行，涣必倾力配合查明此事。”
“蓝宗主随意。”江澄点点头，腿长在蓝曦臣身上他还能不让人去吗？而且到塞外的主意还是蓝曦臣提的呢，“我早就和你说了，到外面走走比闷在一处要好些的。”
蓝曦臣颔首一笑，表示受教。
“啊？舅舅你们这是决定要去回纥？”金凌一直在认真听那两人对话，这时候终于能够插上嘴来，“那……那这里怎么办？这个水池要填起来吗？我现在一看这里就有些毛骨悚然的！”他拽住江澄的衣袖，觉得舅舅不在的话会很不踏实。
江澄转过头来看金凌，眉头又纠结起来。把金凌一个人搁在这儿他自然是不放心的，他也不介意此次出行把金凌个拖油瓶带在身边，可金凌现在刚站稳脚跟，实在不适合如同江澄蓝曦臣这样随心所欲说走就走，说不定金凌他人是被自己看着安全了，回来就变成个无家可归的小屁孩了，金氏的那些老家伙们可是虎视眈眈的说。
“……”纠结了很久，江澄开口了，“若真有邪祟，你填了它也不顶用，先封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，包括你，待我回来再处置吧。”说完他将金凌拉到一边开始交代事情，大事小事，有可能发生没可能发生的，只要他能想到的都通通交代了个遍。
在江澄唠叨期间，蓝曦臣有足够的时间优哉游哉地给蓝忘机写了一封长信，交代自己的去向，并拜托弟弟在他不在的日子里看顾着云深不知处。待蓝曦臣将注了灵力的纸鸾送出，折身回来，看见江澄还没放过金凌，只是现在说的太多一时想不起还有哪些没交代妥当的，便蹙着眉思考没说话。
说来说去也就是不放心嘛，蓝曦臣还是能够理解江澄的，于是他踱步到两人跟前，“忘机两日后便会归来暂代蓝氏家主之职，听闻金宗主与思追景仪他们交好，若遇到困难可寻他们相助。”
金凌都扛不住的事情蓝家那两个小屁孩能搞得定吗？蓝曦臣这不是拐弯抹角地说魏无羡和蓝忘机会出手嘛。江澄瞥了身边的蓝曦臣一眼，抱着手不言语，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不是？再说魏婴吧，金凌有难他不是应该第一个挺身而出的吗，就算自己和魏无羡到底谁欠谁扯不清楚，可魏婴欠了金凌的可是真真的还都还不清的。
只是心中还是有些烦闷的，江澄撇了撇嘴，待金凌恭恭敬敬地谢过蓝曦臣之后，凉凉地开口，“若这池中真的出了妖邪之物倒是好了，平日里哪里出了事都要上赶着去夜猎，现在出现在自己家里的不是正好么，肥水不流外人田懂么？应付这点破事的魄力你当有的！”
“那必须的啊！”金凌拍了胸膛道。
蓝曦臣在一旁表示，这样的舅甥两人叫他有点想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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